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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良是县自来水厂的厂长,虽然外表粗犷,但是喜欢卖弄点附庸风雅,尤其对老子《道德经》里的“上善若水”尤为推崇,时常教导员工要学习水的品格:利万物而不争。
这不,那天汪良盯着自己办公室对面的白墙出神。办公室主任小刘跟随汪良多年,又加之心思灵巧,马上心领神会道:“厂长,这个墙壁上如果挂上一幅名家的‘上善若水’书法,那可是雅致之极。”
汪良赞许地点着头,对小刘说:“我想请本县的书法大师马松月老师书写,你看如何?”
说起这位马松月老师,在圈内鼎鼎大名,性格刚正率直,书法直追魏晋古韵,成就极高。但脾气非常古怪,你让他写作品,他要先看你人品,看对眼的人大方送你一幅;对你人品不认可的,出再高润格费也不会给你写,这真是难煞众人。
越是得不到,心里就越痒痒,所以这次汪良动用了所有的关系,来完成这个心愿。马老本来高挂免见牌,哪知一听是自来水厂的厂长,就一反常态,爽快的答应当面谈上一谈。
汪良精心挑选了水果篮,兴冲冲来到马老的家里,保姆带领他到书房。此时的马老正在挥毫泼墨,纸上书法飘逸潇洒,仿佛游龙舞动,让人感觉到一种古朴灵动的美感。
汪良看得痴了,连声叫好。突兀的叫好声一下子打破了马老的书法意境,他皱起眉头停下笔,但是出于待客礼仪,还是礼貌地请汪良入座,保姆就用托盘端上来一盏精致的茶碗。
汪良正要开口,马老做出了请的手势,示意汪良先喝茶。汪良接过美轮美奂的盖碗,边欣赏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后,他明显一怔,他以为好碗必定配好茶,但没想到碗里居然没有一片茶叶,只有一碗清水。尽管不明就里,他还是抿了一小口,作为水厂的厂长,他对水质非常敏感,清水入口,就有丝丝异味,想吐掉吧,当着马老的面太不礼貌了,所以一扬脖,一口水勉强吞咽了下去。随后,汪良把盖碗放回桌面,不再碰一下。当马老示意他再喝时,汪良心里已经感觉非常不爽了,是喝也难受、不喝也难受,干脆推脱不渴。
汪良到也机灵,马上转移话题,就说:马老,我们做自来水的最推崇水的品质,所以想求一幅“上善若水”的书法。
话音未落,马老突然脸色一变,端茶让保姆送客。汪良是感觉莫名其妙,自己只喝了一口水,这就被赶了出来,感觉这马老脾气太古怪了,太不近人情了吧。他心中窝着一团怒气:这字请不到我还真就不要了!
三天后,办公室主任小刘跑了过来,说马老家来电,说已经把字写好了,请您亲自过去拿。
这让汪良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这是唱的那一出阿?出钱买吧还买不到,上门请也请不到,我不想要了么,他居然写好了……
转念一想,既然马老把书法写好了,还特意邀请他去,就没有不去的理由。所以他再次兴冲冲来到马老的家里。
进到马老的书房,汪良就看见书桌上已经写好了一幅书法,铁画银钩,苍劲有力,字写得真绝。但内容不是自己想要的“上善若水”,而是四个大字“自大一点”。汪良迟疑的指了一下书法,还没等问出口,马老就说:“我思量再三,‘自大一点’应该更合适你。”
汪良一下子感到困惑不已,心中反复思考:“这马老是什么意思呢?是点我太自大了么,让我要谦虚谨慎一点;还是说我不够自大,要让自己自信一点呢?”
满心疑问的汪良正要向马老请教,哪知马老已经吩咐保姆送客。汪良只得拱手感谢后,捧起书法,告辞而去。
回到厂里后,汪良是前看后看、左思右想,就是不得要领:马老为什么要给自己题写“自大一点”呢?但是大师所题必有深意,所以叫小刘马上去装裱,挂到办公室自己慢慢欣赏参悟。
自从这幅书法挂到办公室后,看到的人总会会心一笑,汪良起初也不在意,只当是马老的书法写得太好了,看到的人总会给予赞许的笑容。
只到有一天,办公室主任小刘神秘兮兮地跑过来,悄悄地说:“出事了。”汪良以为工作出了什么纰漏,心中一紧,连忙问出了什么事?小刘指了一下墙上“自大一点”的书法,又在汪良的茶杯中倒出了一点水在办公桌面上,沾上茶水,写了一个字。
汪良看到这个字,心中是五味杂陈,想想自己工作勤勉,但何以被书法名家以如此方式调侃。又猛然想起马老家第一次喝的水,加上“自大一点”书法,他什么都明白了。
小刘问要把这张书法拿下来吗,汪良沉思片刻,坚定地说道:“不必,这就是一面镜子,用它可以每天警醒对照。”从此,上到领导下到普通居民,谁都知道水厂厂长办公室有一幅“自大一点”的书法。
三年后的一天,马老突然出现在汪良的办公室,他看着那幅“自大一点”的书法,淡淡地说道:“厂长大人,明白什么意思了吧!”
汪良挠着头说道:“‘自大一点’竖着写下来是一个‘臭’字,再加上第一次您给我喝的那杯水,意思很明显,您是在提醒我关注水质问题。”
马老听了哈哈笑着说:“厂长,以前的自来水是有点臭,影响了居民的健康。但我所书‘自大一点’还有一个含意,是要提醒你要有自知之明,同时也要有自信,在环保的道路上,你需要像水一样,既要有利万物的胸怀,也要有不争名利的雅量。”
汪良听后,心中的迷雾似乎被一语道破,他恍然大悟,原来马老的用意是让他明白,真正的上善若水,不仅仅是对外的利他,更是对内的自省与自律。他深深鞠了一躬,感激地说:“多谢马老指点,我明白了。”
等马老坐定,汪良拿出个玻璃杯子,在办公室的水龙头上接了一杯自来水端给马老。马老也不客气,一口气把水干了后,不由连声称赞道:“如甘泉一样甜,沁人心脾!早听说在你们水厂的努力下,我们的水质已经达到一级直饮水标准了,我老头感觉很惊奇,今天一喝果然清冽,我们百姓有福了。”
这时,汪良自豪地介绍道:“我们通过生态净化取水库的水质,改进净化工艺,自来水可以达到国际直饮水的标准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:“现在的难点在于我们很多小区的管道铺设时间较早,而且一般以铁管为主,产生了老化、锈蚀等现象。自来水通过这些管道运输时,会遭受第二次污染。而直饮水必须使用铜管或者不锈钢管,才能保证自来水出厂后达到可直饮的标准。好在经过联合各部门的提案和建议,政府已经把此项工程列入今年的实事工程,预计明年最多后年,我们地区所有居民都能喝上国际标准的直饮水。”
马老越听眼睛越亮,竖起大拇指说道:“了不起,我要替千万百姓感谢你!”
汪良一脸不好意思说道:“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,不是马老的两剂直击心灵的猛药,我还在得过且过,真是惭愧!”
马老欣慰地点着头,说道:“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,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,你和你的员工已经用行动在践行‘上善若水’的真谛!”说完,马老起身,一把把那幅“自大一点”的书法给摘了下来。汪良连声说:“马老,你这是干什么?”
马老豪爽地笑着说:“我要用我珍藏的百年松烟墨,配上你的直饮水,重新给你写一幅‘上善若水’”。
(作者:金莹然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