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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医院儿科
临下班前,儿科的医生护士都收到了一条相同的微信,本月的农历十八,是老主任的生日,老主任邀请科里所有医生护士参加她的生日宴会,地点定在万豪酒楼。
收到这条微信,大家都有点意外,老主任一向严于律己,从不收取任何人的礼物,连儿女的婚嫁大事都没有请客,平时生活十分低调,今年的生日却大张旗鼓地操办,这多少让人有点意外。但大家都很乐意,互相转告,有的人甚至开始准备上了生日礼物。大家都知道,过了这个生日,老主任就要退居二线了,和老主任相濡以沫处了十几年,大家敬重她的人品,正好利用这个机会,表达自己的一点敬意。
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际,又收到了老主任发来的第二条微信,对参与她生日宴的礼金做了具体的要求,主任医师一千,副主任医师八百,其余一律五百,且只收现金,不收礼物。
这就有点过了,老主任这是怎么了,还没退休就糊涂了吗?难道也是想在退休之前捞一把吗?难道就不怕一世清白毁于一场生日宴吗?
议论归议论,大家心里还是非常感激老主任的,科里从主任医师到小护士,哪一个人没有得到过老主任的关照,别说这么一点点要求,比这多的礼金,大家都能够接受。
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院纪委的李书记,李书记听了非常吃惊,暗自思忖,老主任这是哪根弦搭错了,现在正是医疗领域反腐的攻坚阶段,她怎么能逆风而上,自己往枪口上撞呢?
李书记是老主任的学生,一向敬佩老主任的高风亮节,他觉得无论于公于私,自己都有必要给老主任提个醒。
打通老主任的电话,没等李书记开口,老主任就说了,李书记啊,是为我过生日的事吧?本来我也只准备请我们科里的同事,既然你都知道了,那就到时也来捧捧场吧,你可是主任医师的级别啊,万豪酒楼。哈哈哈。
李书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老主任就挂了电话。李书记郁闷归郁闷,知道这老太太定了的事别人很难改变,只得等待那天到了现场见机行事。无论如何他得挽救老主任一回,不能让她在最后一个台阶上一脚踩空。
生日那天,大家顺着老主任发的位置,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万豪酒楼。这万豪酒楼名头听起来响亮,门面却有些寒酸,就是一个小饭店而已,不过这也附合老主任一贯节俭的风格。老主任笑容可掬,站在门口迎客,她老伴在门口支了一张桌子收礼。
看到这一幕,大伙心里头多多少少有点不适。等到坐在桌前,看着桌上几样简单的饭菜,大伙不适感加剧,心里直犯嘀咕,这老主任也不能这样节俭吧,简直太抠了,小饭店也就算了,菜品还这么简单。看来在金钱面前,没有哪一个人能经受得住它的诱惑。好在大家本来就不是来吃饭的,和老主任平时的宽厚仁爱相比,这一点点不足算不了什么。
吃饭的气氛还是热烈的,老主任挨个给大伙敬酒,感谢各位同仁前来捧场,同时也收获着同事们发自肺腑的祝福。李书记端起酒杯,深情地祝福老主任生日快乐,但是……李书记话题刚转入但是,老主任就说,今天我老太婆只接受祝福,堵死了李书记的话。李书记心里不免着急,老主任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,他拉都拉不住,非要一头往南墙上撞。
大家只顾着祝福,桌上的饭菜基本上没动,老主任有点歉意,说,今天的饭菜简单了些,没能招待好各位,实在抱歉。既然大伙都不吃了,我就撤席了。回头对一个跑堂的伙计说,顺子,把桌子上的剩菜剩饭打包好了,全部送到1701、1702病房。
那个叫顺子的服务员一边收拾饭菜,一边说,老主任您真是菩萨心肠,自掏腰包给这两个病房送饭都两月了,那些孩子的名我都能叫上来了。
大家都知道,1701、1702是两个扶贫病房,专门收治从边远山区来的贫困儿童,这些儿童家庭生活十分困难,好在有政府兜底,他们看病不花钱,可生活问题还得自己解决。自住院起,这些孩子的吃喝都由这家饭店送上,钱却由老主任资助。
原来如此,老主任是用这种方式给患儿筹措生活费啊。一股敬意由然而生,李书记红着脸深情地说,老主任啊,我误会您了,对不起!您这一课给我们上的太生动了,我这就回去向院党委建议,号召全院职工向这些儿童献爱心,解决他们住院期间的生活问题。
李书记话没说完,在场的医生护士异口同声地说,李书记,儿科的事情儿科自己解决,不劳烦别人了。感动的老主任向大伙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从此,直到这批住院患儿出院,儿科两个扶贫病房孩子们的吃喝费用都由儿科的医生护士集资解决。
过完生日,老主任就退休了。交接那天,新任主任深情地向老主任保证,老主任,咱们儿科永远是一块精神圣地,您放心,我从您手上接过的这一面旗帜,一定会漂漂亮亮地传承下去!我们儿科的全体医护决不会给您丢脸!
您永远是我们的老主任!
听着大家的保证,老主任脸上露出了放心的微笑。
可是,还有一点点疑问在大家的脑子里挥之不去,老主任过生日收的礼金,并没有拿出来,有人偷偷算了一笔帐,老主任这回把自己资助病儿的本金都捞回去了。
一晃过去好些日子了,儿科的医护人员都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之中。某一天,不知道是谁突然想起来,有日子没有老主任的消息了,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可好?于是有人就微了老主任,大家很快收到了老主任的回复。她现在在一个叫做放牛沟的地方,老主任还邀请大家方便的时候去放牛沟做客。老主任介绍了放牛沟美丽的风景,还附上几张风光旖旎的图片。
老主任这是度假去了。
其时国庆长假即将到来,有日子没见到老主任了,大家非常想念她,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老主任,顺便把这个假期也过了。
放牛沟离省城有点远,驱车五个多小时才到达。到了现场一看,大家伙都傻眼了,眼前的放牛沟道路泥泞,凌乱不堪,沟里坡上散落着破破落落的农户,是典型的穷山恶水。哪里有美丽旖旎的风光呢?老主任这又是搞的哪一出呢?
老主任依旧笑容满面地迎接大家,她白发凌乱,面容消瘦,人看上去有点憔悴。这样的环境,这样的形象,大家看的有点心酸。老主任却开朗地说,不要失望,不要着急,最美的风景都在后面,一会儿领你们去看。
跟着老主任来到一处房屋前面,这是一处崭新的房子,与村子里那些破败的建筑形成了明显的对照。里面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,很显然这是一所学校。这时从一个房子里面走出了一个也是满头白发的男人,他匆匆地和大家打个招呼,就急急忙忙地钻进了另一间屋。大家认得这个男人,正是老主任的老伴。
老主任领着大家走进教室,大家真正傻了眼,住过扶贫病房的那一帮孩子都在教室里,这又是怎么回事?
老主任仍旧笑眯眯地解开了大家的疑问。这个地方属于贫困山区,当地流行一种怪病,有不少的儿童,一过了六岁,身上就会发出一种酸臭味,现代医学只能控制病情,却无法根治。有患儿的家庭为了治病,往往是倾家荡产,债台高筑。而最可怜的莫过于这些孩子了,没有玩伴,没有学上,受尽了歧视。老主任决心要帮助他们,于是退休后领着老伴一起来到放牛沟,修缮了学校,把这些孩子聚集在一起,教他们识字,陪他们长大。
可是,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多,两个老人越来越感到了力不从心了。
老主任告诉大家,她来这里不光是要帮助这些孩子们。还有重要的一件事,她要搞清楚这个怪病的原因,这也是她做为一个医生的使命。
大家明白刚才误会老主任了,都感到惭愧,对老主任更加肃然起敬。同行的李书记动情地说,老主任啊,您怎么能一个人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呢,您让我们无地自容啊!
老主任拂开面前凌乱的白发说,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呢,你们大家也都出过力的。她指着窑洞教室里的摆设说,这教室,这课桌,这书本,都是你们出钱买的,主任医师一千,副主任医师八百……
大家恍然大悟,原来那天过生日收礼金,老主任是在给这些孩子筹措资金啊!
老主任叹一口气,喃喃着说,我只是做了一个老党员该做的事。可惜老喽,力不从心了。
有一个机灵的护士就大声说,老主任,我愿意来您这儿帮您和叔叔,做志愿者。
有人起了头,大家都附和着,我愿意,我也愿意……
老主任感动的热泪盈眶,她哽咽着说,谢谢谢谢!我替孩子们谢谢大家!
儿科主任和李书记商量一下,当场拍板,儿科的医生护士按期轮流来放牛沟做志愿者,人人献出一份爱心。
老主任接着说,大家先休息一下,然后我领着你们去看山里的风景,大山深处空气清新,鸟语花香,最美的风景在沟里呢!
大家异口同声地说,我们已经看到了最美的风景!
假期过后,放牛沟迎来了第一批志愿者。同时到达的还有院里派出的一支医疗队,昔日荒凉寂静的放牛沟里充满了生机。
(作者:马埃提)